住在五分鐘路程遠的小姑姑拎了一袋鮮魚過來:『諾,都幫你們 “殺” 好了,魚腸也放在裡面,會煎吧?』

我豈敢說個不字?說到煎魚腸,姑姑們可都毫無保留的將技術全都轉移給我們這些小輩了。

熱了油鍋,我把已經處理乾淨的魚腸小心的下鍋,立刻滋滋啵啵地冒了油泡,一會兒時間,整個廚房瀰漫著一股特殊的香味。我輕輕的翻動鍋鏟,將已經略為焦黃色的魚腸翻面,爐火調整成最溫柔的熱度,繼續烘著屬於漁村特有的飯桌菜。時候差不多了,打了個蛋花,沿著煎的焦脆的魚腸上緩緩淋下,那香氣啊,真要叫人迫不及待!

當然,這一切都需要經驗和技巧,無論是起初的輕煎,或是淋蛋汁,甚至是最後起鍋的那一剎那,都需要膽大心細,千萬不能被可怕的油泡給打跑,否則最後上桌的恐怕是一坨又粘又糊的 “肝腸寸斷” 罷了。

另外用小姑姑自家有機栽種的絲瓜,簡單的煮了鍋絲瓜飯湯,就著熱騰騰的黃氏招牌煎魚腸,一口清爽,一口鹹香,炎炎夏日的午時,我連吃了兩碗才罷休。

既然提到了煎魚腸,一定要聊聊我的姑姑們。

阿嬤總共有12個子女 ( 不要懷疑,我阿公阿嬤真的很勇健 )其中共有八仙女,換句話說,我有八個姑姑。

八個姑姑裡,若以年紀來看,正巧區分成兩個階段,”前段班” 的四個姑姑早已是阿嬤級,”後段班” 的四個姑姑都是在我爸爸之後,也跟我們相處的時間最長。

爸媽很早就從漁村搬到小鎮來,唯有寒暑假時,我們才能回漁村住上幾天,往往那也是最無法無天無所顧忌的日子。寵我們的不只是阿公阿嬤,還有尚未出嫁的姑姑們。循照60年代的漁村發展史,姑姑們在完成基礎國民教育後,便到鎮上的針織工廠掙嫁妝了。

至今我猶然印象深刻--清晨的漁村是一天裡最忙碌而熱鬧的時段,我總是賴在床上看著剛忙完家務的姑姑們,匆匆換上公司制服,在小小的梳妝鏡前整理髮絲,抹上胭脂,還要噴點花露水,然後衝出門兒去追趕免費的交通車。狹小昏暗的房裡,總是飄留著一縷幽香。到了假日,姑姑們被安排一樁又一樁的相親會,我們這群不知死活的小鬼,總是躲在布簾後偷偷的品頭論足,揣測哪一位男主角最有機會當上姑丈寶座。

在那個階段,我一直對於 ”長大” 這件事有著莫名的幻想與期待,以為女生只要到了二十歲,就該留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,穿著小洋裝和高跟鞋,手握小手帕,身上隨時有著神秘的香氣,然後很快就會遇見心愛的男人,一起快樂地過著屬於大人的生活。

真的,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。

直到過了30歲,我才猛然驚覺,咦,我的 “大人” 生活呢?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,從粉底、腮紅到睫毛膏,樣樣齊全,還有香水,濃的、淡的、清雅的、引人遐思的,隨著心情起落而選擇。衣櫃裡什麼衣服都有,高跟鞋平底鞋,一雙也不少。只是,我早已忘了兒時的甜蜜夢想。

我和 “後段班” 的姑姑們十分親近,聊起天來總是沒大沒小的,不時挨在姑姑身旁:『ㄟㄟ,那你覺得咧?』。 媽媽總說我長的就像姑姑們一樣:圓臉,豐潤的身材,幼細偏棕色的髮絲,還有白皙的膚色。

我常十分納悶,明明是生活在日頭炙熱的海口人家,姑姑們的皮膚怎麼依然白皙細緻?尤其是那雙又白又細的鳥仔腳,蹬踩著高跟鞋的俏模樣,我和妹妹羨慕的不得了。( 怎麼這點偏偏沒遺傳到呢?)


姑姑們的腳ㄚ子當然是秀氣的很,常常還沒進到我家客廳,光在大門口就對著我和妹妹的鞋兒大呼小叫起來:『嘖嘖,看看這些 “龍船”,怎麼女孩子家的腳ㄚ這麼大啊?』

龍船姊妹花也只是呵呵傻笑。不只是我家,連堂姊妹們也個個都是大腳ㄚ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?

直到那年阿嬤住院,我在一旁協助照料時,瞥見阿嬤白嫩細緻毫無斑紋的肚皮,才恍然大悟,啊,原來姑姑們的秀麗肌膚,全是得自阿嬤的真傳啦。

姑姑們不只有著花容月貌,個個入得廚房出得廳堂,那才叫人驚嘆!像我們這樣龐大的家族聚會,靠的就是姑姑們的號召力,還有那些總要擺滿幾大桌的好菜。漁村姑娘不只聰慧勤快,更有上進心,各式料理都要學上幾招,滿足家裡老老少少的嘴叼。我常在廚房跟著姑姑們瞎忙,雖然常常是越幫越忙,不過也從中偷學了不少秘招,看來姑姑們也得為我的的廚藝多少負點責任吧…
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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