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 • 微風

夜半夢醒，難以再入睡，想起就要過年了，忙得連打掃的時間也沒有，索性爬起來整理書櫃。

拿起前陣子才剛收進櫃裡，蔡珠兒的【紅燜廚娘】，紅灩灩的封面惹得心癢，坐在地板上，我又翻了起來，重新讀了一遍。

一直很喜歡蔡珠兒的筆調，簡潔有力，不拖泥帶水，精簡俐落的文字卻是鏗鏘有力地直入人心，沒有華麗的語詞，也沒有無病呻吟的矯情做作，卻又從容帶出豐富的情感。拍案叫絕也好，真心讚嘆也罷，總之，每回看完蔡珠兒的作品，彷彿身心內外皆受到特別的滋養，感覺十分精神。

她總是談著吃，離不開食。飲食文學種類繁多，這幾年也看了不少，可是就是偏愛她這般認真看待食材，化身神農嚐百草的實驗精神，也難怪擁有信手拈來就是盤中飧的深厚功力。

讀到她為黑貓Pepper辦的惜別宴，用來安神招魂，奠祭悲傷，我的眼淚奔了出來，想起自己送走小米的時候，還放了塊蜂蜜蛋糕在她嘴邊，唯恐漫長的黃泉路上餓著了。

讀到她做著紅蘿蔔蛋糕，想著過世的媽媽，一生總為教友用盡心思作菜，卻隨意應付家中飯桌時，我的心頭驀然一驚，想起自己之所以熱愛廚房，也是因為忙碌的媽媽總是把冰箱撈出來的菜胡亂湊合，挑嘴的孩子實在難以下嚥，加上經過多次抗議無效，於是乾脆自己霸佔廚房，我娘也樂得輕鬆省事。

雖是愛的緊，可也恨的沉。說是愛恨交織，一點也不為過 —― 她到底是怎麼寫出這樣讓人欲罷不能的東西來？中文系出身又如何？頂多是懂得寫文的鋪陳規則，或者詞彙背記豐富罷了。旅居英國和香港又如何？坊間也有同樣背景，甚至旅行經驗更豐富的作者群，寫出來的截然不同，可是一本書同樣賣那麼多錢啊。

這些看似平淡的生活點滴，她就是能化為翩翩文字，勾魂攝魄的讓人百讀不厭，怎麼能不生恨？我相信自己即使再讀二十年書，也寫不出這樣的文采！

讀著讀著，天色微微透亮，等待重新歸位的書本散落一地，我只得輕輕放下蔡珠兒，沉沉地嘆了口氣。